在建州东北部,一个五千多人的女真部落乌勒哈就驻扎在此处。乌勒哈在满语中是牲畜的意思,乌勒哈部牛羊无数,支脉繁盛,算是女真中比较强大的部族了。族长尼堪兰外坐在大帐中烤着火,吃着羊腿,旁边两个男奴隶正烤制着一只羊羔。
“啊大,啊大。”一个精壮汉子撩开帘子,跑了进来。
“慌张什么,有事慢慢说。”族长有些不悦的看着自己这个莽撞的儿子。
“啊大,明狗又开始‘烧荒’了。”
“什么?这还没到冬季呢,怎么会这样。”族长大惊。
“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部族,去辽东腹地劫掠,明狗正愁没有口实,现在机会送上门来,肯定不会放过。”
“这些天杀的混蛋,前几年被杀得还不够惨吗?才消停几年啊,又去惹事。真希望明狗这次能把那些惹事不嫌事大的小部族全杀光了,省得一天天的正事不干,尽惹祸端。”族长一把扔掉手中的羊腿,“让哈斯塔带两千人联络各大部族,在天神山脚列队防御,不能让明狗侵入咱们的腹地,现在正是牛羊长膘的时候,若是现在挪地方,过个冬天牛羊怕是要死上一半,明年族人们就都要饿死了。”
青年领命离去,族长也没心思继续吃饭,赶走奴隶,穿上皮衣走出大帐,带着亲兵骑马赶去义父的部族。
“义父。”尼堪兰外族长跟着义父的侍卫进入了大帐。
“尼堪兰外,何事如此惊慌。”
“义父,明狗又来‘烧荒’了。”
“哦,原来是这件事,义父早就知道了,建州的勇士不应该为这点小事而惊慌。”
“看来义父已经有所准备了?”
“没错,我有可靠消息,朝鲜国在渭原存有八百张角弓,沿途二十三座要塞也配有上百角弓。我们若是获得这些角弓,便可以进行游射干扰,明军必然不敢深入建州,我等也就能安然无恙了。”
“义父果然不亏是草原先知,如此我们这些部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。”尼堪兰外松了口气。
“你暂时就别回去了,我已经派人联系了几个大部族的族长,他们这几日就来了,省得我再派人去找你。”
“好的义父,我吩咐手下回去安排些事情,我本人就住在义父这里。”尼堪兰外行礼,开心的离开了大帐。
“出来吧,这次你做得很好,等解决了危机,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做到。”草原先知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黑袍人,话锋一转。“不过,我希望你能跟我保持联络,不然你的秘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某个大人的案头了。”黑袍人点了点头,从旁边的侧门走了出去。
草原先知目送黑袍人远去,如果不是黑袍人主动交出自己的把柄,草原先知也不敢如此轻信于他。而且他派出的手下传回的消息,跟黑袍人所说大差不差,明朝扫荡建州的规模越来越大,次数越来越多,危机当前,草原先知也只能赌上一赌。
数日后,建州北部七个大部族的族长聚集在先知部落里。
“诸位族长,我建州各部年年被明狗‘烧荒’,苦不堪言。建州本就贫瘠,我等被明狗驱赶流亡,一不能开矿冶金锻造兵甲,二不能开田耕种繁衍生息。建州疲弱,明廷愈强,我等终有被灭之日。”
“先知说的有道理,只是我们建州大小七十二部,互相之间亦有血仇,联合抗明绝无可能,我等七部纵然聚兵数万,也挡不住明朝一万边军,就是想休养生息也无法啊。”一个部族的族长无可奈何的说道。
“诸位别急,我有一计。”草原先知把计划跟众位族长说了一遍。
“消息可靠吗?”一个族长面色凝重的问道。
“绝对可靠,我三子带亲随深入朝鲜,确认过消息是真的。”
“太好了,有了这批角弓,我们再挑选一千名精锐,四处游击,那些明狗除非数万大军平推,否则就只能被动防守,我们建州各部就能安心休养生息了。”
“不错,不过这次入侵朝鲜绝非小事,我等还需详细计划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草原先知打断了兴奋的众人,众位族长聚在一起开始研究起来。
弘治九年(1496年)六月底,七大部族聚精兵八百,打着毛怜卫的旗号,一人三马入侵朝鲜平安道渭原武库,一路劫掠杀人,制造混乱。抢走一千余副角弓,掳走八十余人。
朝鲜王京景福宫康宁殿,李㦕正躺着床榻上,享受着三位宫女的伺候,这三位宫女正是之前帮朱长青挑选官婢的时候相中的三位。因为李㦕免了这三位官婢家人的罪罚,还下赐了田宅,这三人对李㦕可谓是千依百顺,伺候得李㦕一个月都没有参加朝会。
“大人,大人,不可乱闯,大王身体不适,正在休息。”门外传来宫人尖细的喊声。
“滚开,此事重大,我必须要面见大王,要是误了大事,砍你一百次脑袋都不够。”门外响起一声怒吼,正是已经升任右副承旨的朴元宗。
李㦕听见门外的响动,不悦的皱了皱眉头,叹了口气,挥退了三位宫女,坐了起来喊道:“让朴大人进来吧。”
朴元宗急吼吼的走了进来,直接跪在李㦕面前,“大王,请恕微臣无礼,只是此事非同小可,微臣得到消息,建州岐州卫作乱平安道渭原,劫了,劫了……”
李㦕见朴元宗吞吞吐吐,有些不耐烦的说道:“爱卿有事直说。”
朴元宗吞了口口水,把头深深埋了下去,“他们劫了渭原武库,八百张角弓没了。”
李㦕惊得刷得一下站了起来,头晕目眩的晃了两下,又跌坐了下去,“废物,都是废物,把渭原守军通通砍了,一群废物。”
朴元宗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,李㦕发泄完,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朴元宗,“朴大人,抬起头来吧,现在我们该怎么办?”
朴元宗却依旧趴在地上,没有抬头,“大王,还有个坏消息,我们之前准备的八十名铁匠也被他们劫去了。”
李㦕差点没直接晕过去,这批铁匠是他派人从大明重金搜刮而来的,就是为了送给朱长青,讨好朱长青。只不过在边境休息了几天,居然让人给劫走了,这还有天理吗?
“朴大人,大明如果知道建州蛮子从我们这里抢走了这么多角弓,我们怕是不好交代啊。”
“微臣有个想法,我们不如派人先通知永康王,此事若是暴露,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他,我想永康王会想尽办法帮我们隐瞒的。”
“目下也只能如此了,该死的建州蛮夷,若不是本王初登大宝,朝局不稳,我定然举全国之兵灭了他。”李㦕恶狠狠的说道。
朴元宗没有说话,出了宫就安排使者乘船赶去杭州,使者抵达杭州的时候朱永康正好去了云南,直到九月底朱永康才回到了杭州。收到消息的朱永康倒不是很惊慌,第二天就派了一个心腹跟使者回到了朝鲜。
李㦕秘密接见了朱永康的使者,使者传达了朱永康的意思。第一、根本不承认1500副角弓的交易存在。第二、抹去所有关于角弓的记载,并且剩余的角弓也要尽快发放出去。第三、朝鲜派人与建州女真交涉只谈俘虏归还,不谈角弓。至于教训女真人的事情,由大明来做,朝鲜不必在意。当然若是朝鲜想自己出兵复仇,朱永康也非常欢迎。
李㦕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,他最怕的就是明朝的责难,既然永康王愿意帮忙遮掩,那么自己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。
朱永康送走朝鲜使者后,就马不停蹄的奔向京师打探消息。兵部这些时日人马进出频繁,辽东边关七日一封的不停往京师发送着消息。朱永康和几位阁老在岳云居雅楼里密会,几人意见出奇的一致,绝不能让人发现私自交易角弓的事情,几人纷纷利用自己的势力,隐灭了各种记录,相关之人也被封了口。
辽东都指挥使看着一桌子的军报,头都快大了,几十支“烧荒”的百人小队在野外被女真人袭击,损失惨重。千人以上的部队虽然不会被袭击,但是根本撵不上分散的小部族。只要大队敢分兵,就会立马遭到十几人游骑的袭击。这些游骑狡猾得很,完全不缠斗,只是远距离偷摸放几波箭,就跑了,明军根本撵不上他们。而且这些游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大量角弓,射程高出明军一截,除了部分有角弓的军官能够还击之外,其余军士只能被动挨打。
都指挥使看着一份一份的战报,气得牙都咬碎了,把都指挥使司的茶具都砸了不少。都指挥使只能一边下令停止“烧荒”,各卫所收缩兵力防御,加强边境巡视,防备敌人入侵。一边往京城发送战报,请求调拨更多的开元弓,以应付女真游骑的骚扰。
时代的风暴,自此拉开了序幕。